东下姑苏台，已具浮海航
到今有遗恨，不得穷扶桑
——《壮游》
在海边，名叫孤独的图书馆
诗人们坐下来谈论杜甫
——一个和孤独押韵的名字
隔着巨大的玻璃幕墙
大海在他们身后，无声翻涌
海鸥追逐着食物，沿海岸线低飞
那降落在沙洲上的几只
可有一只名叫杜甫？
问杜甫：有生之年
你曾看到过几回大海？
十九岁第一次出门远行
沿着炀帝开凿的运河
从洛阳坐船，直下姑苏
这是你平生第一次
看到海，便生起要浮海远航的意图
在吴越的山海间，一路向南
陆地上的山川风物
一再阻止你从心底升起
一穷扶桑的风帆
你要捕获的大鲸从来都不在海上
你真正想要抵达的彼岸只在庙堂
于是转身，一步步深入帝国的内陆
如一条涸辙之鱼，越饥渴
越拼命地咀嚼石头和黄土
过秦州，入蜀地，寓夔门
一多半的生命，都在广阔的腹地
扮演一个盛世的难民，一个此岸的囚徒
余生再也没有离开过一条船
但船将驶向何方，又让你感到彷徨
走走停停，一刹那往日的灵魂附体
又一次燃起直下吴越的狂想
你终究没能为一生的穷游
画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个随性的转弯，轻易变更航向
过洞庭，入青草
生命的最后一幕只在湘水上飘荡
大海之于你，终究不过是
一株从未吃过的圆丘草
一粒从未炼成的葛洪丹
诗人们的谈论还远没有结束
一台耀眼的黄色推土机
缓慢从他们身后驶出
举着一车斗一无所待的孤独
这也是海边的一个杜甫：
即使捕获过鲸鱼的水手
如今更愿意在阿那亚明亮的海滩上
今天把一堆沙子推到左边
明天再把那堆沙子推到右边
2024年10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