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女如何去描写自己的父亲的形象?父亲的形象最容易出现在怎样的场合之中?父亲最动人的一刻是在你记忆犹新的童年时期,还是在某个充满危情的病房里?父亲是为人子女者的生命的一个刻度,是走在前面的关于生老病死之义理的引领者和诠释者。我们对成长的理解,对生活磨难的理解,对病魔的理解,对死亡的理解,都很可能系于“父亲”这一人。如何描写自己的父亲?这是每一位强劲诗人重大的课题。
罗伯特·勃莱:我父亲在黎明
陈东飚 译
我父亲还在跟母牛们一起工作吗?
它们嘎嘎碰响它们的枷拴,等待青贮。
小牛儿在等待,猪儿在咕哝。
马在灰尘的厩棚里跺它们的蹄子。
天还黑的时候,我父亲起身,穿上
他的工装裤,穿上他倔强的生活,
倔强地将它珍藏——它内在
于他就像鸽子的啼鸣与生俱来
在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里。他选择的生活
本是他渴望的东西。我们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母牛们正在等待,
而马在它们的厩棚里躁动不宁。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床边
得一忘二 译
你坐在床边,
在临终病房,握着你父亲的双脚,
你长大后就再也没这样做过。
你本可握住他的双手,但手被绑住了,
终于放空了力量。
他有可能看得见床单的布纹,
从他的胸口盖到脚腕,
他并不想这样。
他已被打开过。他现在彻底无助。
你握着他的双脚,
不动。你想
把他拉回来。你记得
你们曾在沉默中
评判彼此,毫不留情。
你专注地倾听,仿佛在等一个信号,
听监控器传来海底的回声,
听靠机器送气的被水浸满的肺,
心脏,为了声音而接上线,
在被困的身体里跑得太快,
那带着杀心的身体,已经
失速在一片冰原,
身体下,冰原展开,无边无垠,
风将雪吹起,堆积在
四肢和躯干周围。
现在,他走着的地方,
你无法跟随,
他没留下脚印。
在这一片白茫茫中,
他没投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