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杂货铺变得鲜艳,
我报单号,女店主从隔板后面探出头,
像一只惊惶的海鸥,从疾风中停落。
让鞍山八村漂浮起来的,
正是热浪,越过了物流的礁石,
轻轻拍打这一个又一个夏日。
多么丰盈的季节,不能被归纳。
电焊工买烟,带来一团粗粝的影子,
她就弯腰涌入柜台,结实的手掌停在红双喜上。
香烟的重量碰到玻璃台面,
如中产阶级发出了叹息,
骄傲的体味,正形成一个免疫共同体。
无中心。无恐惧。无赞颂。无人。
只有何君莲、赵萝蕤、郑金娥,
在抹香鲸吞食月亮的海平面,
在数字的后窗,我每每见到那么多完整的身躯。
一阵电瓶车喇叭声,比手指有力。
彰武路和铁岭路伸展着困倦,
深深的邮局,摇曳的沙县小吃,
低调的厝内小眷村,还有同济迎宾馆,
在编织原创的生活,不紧不慢,练习着海的从容。
一群流畅的燕子,划过草叶的锋刃,
为了真实,不去巢筑一个降低的尘世。
快递源源涌入,像积了一夜的水潭,
泥泞里,女店主转身督促儿子做作业,
两鬓吴霜,记忆和未来,一对日光中闪烁的耳坠。
两个调皮的儿子,一个寡言的丈夫,三种贤惠。
隔间里的厨房,油腻阴暗,欲望滞留于何处?
法国梧桐落下的绒毛,比劳动更轻,
她身材矮小,允许噪音任意经过,
面容有些羞涩,客气时显得扭捏,
她在账簿上记录下手机尾号,日期,和门牌号,
将数字铭写在飘着外省口音的海岸线上。
此刻,此地。灼热的海,溢出一丝丝潜能。
平凡的鱼群有些乱码,
被公交车一阵碾压,化作流言真实了证券所,
而蜚语变身桂树,抖落了一身的诋毁。
对车上乘客而言,这店面只不过
是路人的手机屏幕。对我,它是溪流。
一条贴着街边曲折的溪流,堰塞处有我
隔夜的、滞留数日的快递,也有我的迟疑。
唯一的渐屈线。千转百回的注视,
让人群有了形状,次序,和热情。
火车托运寄来的信任。街道足够多汁,
向她移动着味蕾。她被对街的笑声转移了注意。
拉面店门口,两个化隆小孩在嬉戏,
将异乡骑成了一匹塑料木马。
在黝黑和结实面前,夏日无名地起伏,
我的生活找不到对称,我的身体触及一种空洞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