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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华莱士·史蒂文斯:十三种看乌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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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1-10-28  

华莱士·史蒂文斯:十三种看乌鸫的方式

灵石 译



1
二十座覆盖着雪的山岭之间
唯一移动的
是乌鸫的眼睛。



2
我有三颗心,
就像一棵树上
停着三只乌鸫。
 


3
乌鸫在秋风中盘旋,
它是哑剧中不起眼的角色。



4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是一。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和一只乌鸫
是一。



5
我不知道更喜欢哪个,
歌唱的美
或者暗示的美,
鸣叫时的乌鸫
或者鸣叫之后。



6
小冰柱在长长的窗户上
画满了野性的图案。
乌鸫的影子
在它们之间穿梭。
情绪
在影子里找到了
无法破解的原因。



7
瘦削的哈丹男人,
为什么你们只能想象金色的鸟?
难道你们没看见乌鸫
怎样绕着你们周围女人的脚
行走?

 

8
我知道高贵的音调
以及明晰的、注定的节奏;
但我也知道
乌鸫与我知道的
有关。



9
乌鸫在视野中消失的时候,
为众多圆圈中的一个
标明了边界。



10
看见乌鸫
在绿光中飞翔
最顾忌音韵和谐的人
也会尖叫起来。



11
他乘着一辆玻璃马车,
穿过康涅狄格。
一次,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
他误把行李的影子
当成了乌鸫。



12
河流在移动
乌鸫肯定在飞翔。



13
整个下午都是晚上。
一直在下雪。
而且将要下雪。
乌鸫坐在
雪松的枝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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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23-06-08  
13
整个下午都是晚上。
一直在下雪。
而且将要下雪。
乌鸫坐在
雪松的枝桠上。


兜兜转转一大圈,诗人的视野重返雪天雪地之中,重返黑白分明的二元世界之中。静与动、上与下都在二元世界中默默对峙。兴许是雪一直在下,成为视野中唯一的动静,使得时间也似乎停顿了,没有别的打发方式。下午也是晚上这样的感觉,就是足不出户的诗人对时间的无感。这是什么时候?他关心的乌鸫又怎么样呢?还在用它锐利的眼睛观看着连绵起伏的雪山,还在飞舞曼妙的身影吗?归于宁静、歇息状态的天地万物也包括默不作声的乌鸫。现在诗人外化为沉默不语的乌鸫,坐在无名的枝桠上,要么欣赏着不停下着的雪,要么等待着雪停了,重新出去觅食。现在不知道是三只乌鸫还是一只乌鸫在雪松之上。乌鸫所有的表情都简化为一个呆坐的形象,适应了雪天的气候环境,一连串骄人的表现赢得了诗人的芳心之余,现在如释重负地坐在雪松上。也许在等雪停,也许在等天亮,那不可预知的命运轨迹将如何发展,诗人已经顾及不了。它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被观看者已经尽责尽力。等雪停了,或许到了换一个角度,以鸟看人的诸多方式值得探讨一下。那个足不出户、紧锁眉头的人也到了换位思考,被紧紧盯着看十三遍的时候了。
级别: 创办人
12楼  发表于: 2023-06-07  
12
河流在移动
乌鸫肯定在飞翔。


诗人在前述章节描写过乌鸫跟时间、空间,跟一棵树,跟男人女人,跟诗人本身的感觉的种种关联,仿佛将它从社会生活的边缘地带一下子带入了核心区域,成为事物正在发生、情感正在波动的万能的见证者,显示出乌鸫的无所不能和意义的随时供应。即便没有乌鸫,也可能会有另外一个精灵可以担当此任。无论诗人把它放在一个怎样的时空环境中去看与被看,或形成一种互相对视的关系,说到底都是想找寻乌鸫与诗人本人之间的某种秘密联系。只不过诗人将自己对外在世界的种种看法,对他人的情感,对天地万物的想象归拢在乌鸫这个基本点而已。乌鸫毫无疑问胜任了这一挑战,担当了这一天使,满足了诗人在各种环境和条件下的即兴发挥。但如果要说这是一只怎样的乌鸫?乌鸫有怎样的思想感情?乌鸫与其他乌鸫的情感纽带是什么?诗人并没有在这方面竭力探索,这仍然是一只笼统而言的乌鸫,而不是个性鲜活的、有着特殊嗓音的被贴了标签的乌鸫。这并不是诗人写作上的破绽。事实上,他通过种种观看乌鸫的方式正在竭力为乌鸫命名。其实,乌鸫并不需要人类给予除了乌鸫这个称谓之外的其他称呼,不想被进一步驯化。人不要想得太多,只需要知道之所以称之为河流,是因为它要流动,之所以称之为乌鸫是因为它要飞翔。这些都是天地万物的本性,而放到诗人的本性来说,他要做的就是把天地万物写入语言的情感天地之中。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诗人说,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乌鸫,乌鸫就是我观看变化不居的事物的一个参照物。无论是河流、乌鸫还是人,所有存在的生命本性都在于移动、变化。
级别: 创办人
11楼  发表于: 2023-06-06  
11
他乘着一辆玻璃马车,
穿过康涅狄格。
一次,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
他误把行李的影子
当成了乌鸫。


因为乌鸫的存在,诗人的某一次十分乏味的平常的出门或出差突然变得记忆深刻,充满意趣。这就是诗对于世人生活的一个反哺动作。现在读者的旅行来到了这个组诗的第11章。这一章的亮点就在于乌鸫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个假乌鸫之名的他者的影子。而且,这个影子给当事人带来了一阵恐惧感。因为他看走眼了,把行李的影子看成了乌鸫。这一份错认带来的心灵震颤,这种感觉跟很多人日常生活中类似的错认所面临的那种处境有点相似。但是,我们要问的是:这样一个跟乌鸫有关的经历,诗人是在写作时使劲回想起来的,还是在一次横跨数月甚至数年的同一首诗的写作中实际发生了这样一件事,然后把它捕捉下来,凑成组诗的一个章节?当他沉浸在组诗的写作中时,万物皆乌鸫。乌鸫既是圆心又是圆周,既是白茫茫的雪地里的一点黑,也是阳光下的一个影子,既是独一又是整一。当诗人很想写乌鸫却又眼前看不见乌鸫时,就可以灵机一动,将眼前的某物当做乌鸫来写。万物皆乌鸫。乌鸫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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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23-06-05  
10
看见乌鸫
在绿光中飞翔
最顾忌音韵和谐的人
也会尖叫起来。


第十章其实是两个因素的叠加,一个是绿光,一个是某种类型的人。乌鸫跟绿光之间的关系应当是一种偶然的所见,乌鸫在雪地里,在女人们的脚下,在风中,都是自由飞翔,来去自如。现在,给出一片绿光,在黑与绿之间做一次对比,这样一个视觉感受怎么才可以在字面上变得更加特别一点?于是,需要叠加另外一个因素:一个尖叫的人的形象。也许当天不但诗人看见了乌鸫在绿光中飞翔,而且那个尖叫的人同样看见。现在诗人无非是把他们并置在一起,使得尖叫既成为了一个伴奏,也成为了一个诠释。乌鸫在绿光中飞翔既成为大自然和谐之美的一个象征,又有一点出人意料的惊诧美学的表示,在场的人都被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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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23-06-04  
9
乌鸫在视野中消失的时候,
为众多圆圈中的一个
标明了边界。


乌鸫既可以作为一个点,与有别于它的事物构成一种对峙关系,比如相互平行、相互融合,互相看着或互相关心,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诗人处理好乌鸫跟有别于它的事物之间方位上的关系,其实就是在明确包括人在内的天地万物所处的位置以及由各个位置和视角所散发出来的各种心潮澎湃,各种人的或非人的情感迫在眉睫,得以演绎。在前述章节中,乌鸫是作为一个来到者、闯入者、改变者的角色出现的,因为它的出现使得它出现以前的那些事物出现了意义上的增值,诗人把乌鸫的出现理解为两个事件:一个是事物获得生机的契机,一个是诗之文法运动的动力。现在来到了第九章,诗人想试一试,如果乌鸫从视野中慢慢消失,又会带来什么呢?有来有去,在乌鸫重又离开的时候,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呢?第九章不纯粹是一种想象之物的表现,诗人一定亲眼看到了一只乌鸫由近而远地飞离了他的视野,然后循着它飞行的轨迹,他的确看见了某个圆圈的形成。而乌鸫既可以作为一个点,成为很多同心圆的圆心,也可以成为以其他事物为圆心的各种圆圈的边界。因为乌鸫完全可能绕着某个神秘的中心在兜圈子。也许它飞离了以人为圆心的某个圈子,但又成为了另外一个圆的边界。要么是圆心,要么是圆周。乌鸫就这样定格在两个基本的形象与作用之中,来去自如地为诗人的世界添光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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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23-06-03  
8
我知道高贵的音调
以及明晰的、注定的节奏;
但我也知道
乌鸫与我知道的
有关。


在第五章,诗人曾经提到我不知道更喜欢鸣叫前后的哪一个乌鸫,但在这里,关键词“我知道”预约了一个双向互动效果的补全,早先一时难以选择,我不知道怎么选择,如今可能反过来了。诗人当时只是记录下那个手足无措、难以抉择的状态,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并不是一个常态,是诗人无数个瞬间或状态中的一个而已。比如现在,在诗的第八章他又开始介绍自己知道的一个状态。他知道点什么了,知道音调、节奏、旋律这些跟听觉有关的事物,听觉系统是一个开放的场域,可以说,在人类生活中,开放的听觉系统是永远缺少不了一只鸟的鸣叫。简言之,鸟语花香基本上扼要概述了人的听觉和嗅觉,及其感觉系统的总摄。如果一个人要去谈他的听觉上的某种喜好、感受或内容,听到了什么、喜欢听什么、为什么去听、想听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他都难以避开鸟鸣这一端正的形象。所以诗人强调这一点说他知道他想听的、要听的或正在听的都跟乌鸫有关。在这一章,诗人连续用了三个“我知道”。这是一个主谓结构,也是一个宾语。“我知道我知道”这一个表述结构显示出诗人借助于听觉系统以及乌鸫与人的关系来描绘出身为一位诗人或当事人所知道的人生道理也好,社会真相也罢,都是他已经知道的。或者说一个人到底能知道点什么,从语义循环的角度来看,他只能知道他已经知道的,他不知道的,需要一个机缘才能转化为他所知道的。所以乌鸫的出现意味着一个转机,有可能原先不知道的一些情况或听觉上的信息或难以理解的审美对象,现在因为乌鸫的闯入、介绍和演绎,使人从无知向有知转变。于是,在受到乌鸫的点拨之后,诗人终于可以信心满满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了。这里所说的“知”包含两层含义:一方面是我知道了一个事物的存在,一个是自知之明的意会。
级别: 创办人
7楼  发表于: 2023-06-02  
7
瘦削的哈丹男人,
为什么你们只能想象金色的鸟?
难道你们没看见乌鸫
怎样绕着你们周围女人的脚
行走?


在诗人的心目中,有男人的地方定然会有女人(反之亦然)。正如当他看见笼中鸟的时候,就会想起广阔天地里自由飞翔的鸟。这种二元对立统一的反应模式是长久训练所造成的基本功。于是,某一天,诗人在户外溜达的时候,看见一幕场景中乌鸫正在女人们中间绕膝而行,大胆的行走或相处这样一个场景使得乌鸫的形象更为亲近人的心理,不再是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外在之物,而是近在咫尺的为人类提供自然秩序的精灵。因为它们太寻常可见了,与身边的女人相处得太频繁了,谁也没有戏弄或警觉的心思,和平相处,无需戒备。但仅仅是这样一幕,女人与乌鸫的组合关系还不够带劲,还需要一个男人形象亮相。尤其是遛鸟的男人。诗中所说的某个地方的男人是一个复数形式,他们正在想象金色的鸟。的确,金色的鸟要么是笼中鸟,要么是虚无缥缈的想象中的鸟。既不实惠也不贴近生活,这就是男人的坏毛病。同为男人的诗人不由得连发两问,写出一个诗章。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熟视无睹的与空穴来风的永远难以划上等号。即便他们身边的女人已经将鸟引到了身边,但是他们仍然惦记的还是远在天边的鸟。似乎总有更高级的鸟成为男人们的心头肉。这就是个问题。这也是诗人站在画卷之外观察乌鸫在男女之间穿针引线,试图诠释人际关系中的某种欲壑难填的心理状况。男女有别真的如此明显吗?乌鸫不是金色的鸟,所以见多不怪,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也正是因为不被稀罕,才没有变成笼中鸟。乌鸫也是金色的鸟,如果众生平等说得通,金色的鸟与乌黑的鸟就没什么不同。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如果每个男人都如此痴心妄想,那么在乌鸫看来,这些瘦削的男人才是天地之间的一只只笼中鸟,被永恒地关在欲念的笼子里。
级别: 创办人
6楼  发表于: 2023-05-31  
6
小冰柱在长长的窗户上
画满了野性的图案。
乌鸫的影子
在它们之间穿梭。
情绪
在影子里找到了
无法破解的原因。


第六章重回冬季的领地。这一章一波三折,层层叠进。首先是小冰柱怎么样,构成了一个言说的背景。然后,乌鸫亮相了,乌鸫在这里不再是一个歌唱者的形象,而是一个穿梭不停的信使。不是说乌鸫在冰柱之间飞来飞去,而是说乌鸫的影子在密集的冰柱间穿梭。上一回调用的是乌鸫的嗓音,这一回调动的是它的影子。乌鸫全身都是宝,可调用的元素还多着呢。严格来说,也不是在小冰柱之间穿梭,而是在小冰柱所造句的字里行间穿梭,在窗户上它们画满的野性图案中穿梭,真够复杂的了。实际上就是乌鸫的影子在小冰柱的影子里交叠、纠缠与对比。影子和影子正在寒暄呢。那么人呢?人的影子呢?在这里派上用场的是人的情绪。人的情绪就在上述两位演员表演之后开始亮相了。人怎么了?人在影子里摸索一些什么东西呢?正如我们不知道小冰柱为什么要画一些图案?乌鸫为什么要留下一些穿梭的身影?他们图的都是什么呢?都是想在天地之间留下一幅图画吗?那么,这情绪是谁的情绪?是待在一旁观看外在动静的人的情绪吧。人透过画满图案的窗户首先看见了小冰柱,这是冬天的迹象,然后隐隐约约看见了乌鸫的黑影。现在,他在以窗户为界限的另一侧寻找着某个问题的答案。他被激活了。诗人说情绪找到了一个原因。那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呢?是某个问题无法破解的原因。啊,这个原因看样子更多的是外因,跟小冰柱和乌鸫有关。仿佛诗人的良心发现得到了一组因果关系。尽管作为主因的内因还有待补充,但是“找到了”这个的重音似乎宣告了一次眺望的尾声。一幅图画定格了,定格于人的既视感与获得感的满足。
级别: 创办人
5楼  发表于: 2023-05-31  
5
我不知道更喜欢哪个,
歌唱的美
或者暗示的美,
鸣叫时的乌鸫
或者鸣叫之后。


当两个让我喜爱的事物同时摆在眼前,不知道如何选择时,往往表明两个都想得到。这样一个心态,这样一个人的状况值得一写。仿佛生命里嘹亮的时刻同时供应两个定制的令人喜爱的事物。可是惯常的思维是,我们只能做单选题。这就有点为难了。因为单选才符合坚贞如一、有舍有得、不贪嗔痴等等的传统规训。当诗人看到乌鸫一前一后两个表现带给人的心灵感应是如此不分伯仲时,他没有做出选择,而是使自己陷入一种暂不选择的、不知所措的状态之中,并且坦言相告:“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或者说,对于喜欢的等级,哪一个喜欢、哪一个更喜欢这一类的问题,他真不想做出回答。看起来乌鸫全身都是宝,鸣叫时充满生气,似乎在召唤,在应答,在赞颂;鸣叫之后归于沉静,似乎在沉思,在怀念,在期盼。乌鸫的一举一动对应的就是人的感应状态的前后有别。或可说,人对外在审美对象的理解就在于将它拽入时间长河之中,让它有时序上的一个变化。不变的东西或永恒之物,包括诗人在内的所有人理解起来会有点难,但是一旦出现了一点变化,表现为之前之后的两个状态,事情就好办了,审美的时刻就来到了。事物之所以被理解,就在于它能启迪当事人产生可喜的变化。
级别: 创办人
4楼  发表于: 2023-05-30  
4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是一。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和一只乌鸫
是一。


在诗人看来,1+1=1。不但不是计算错误,而且是诗意的秘密来源,标志着人的感觉和气息由独一性向整一性迈进。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作为一的两个特例,可以组建成一对伴侣,一个家庭,而这个被组建的、搭配的1就是一的另外一层含义,另一个属性的发展。不仅如此,1+1+1=1更具诗意,诗人特别强调这一点。乌鸫一开始作为诗人凭窗远眺的外在之物,现在被拽入室内,成为内在的心灵感知之对象,就像是乌鸫成为了一个家庭内部的新成员,以及获悉一对夫妻组建的家庭内部真相的一个调解员。在习以为常的夫妇二人世界中加入一个增量或一个变量,一个陌异的力量,惯有的专一的状态就会发生变化。尽管仍然不能跳脱一的范畴,但是对一的理解出现了边际效应,一与此前的意义有所不同,隐隐约约给当事人、给理解中的人带来了一丝意义的展翅高飞。乌鸫在这里,的确以一个变量的形式存在,在所有惯常的组合关系中,貌似稳定的人际关系之中或不可触碰的利害关系之中,它都可以现身说法,告诉所有的人中每一个,它的出现既是诗意的,又是具有诠释色彩的。各种关系,各种真相,它都可以调剂、诠释、裁定。或许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为某一件琐事吵嘴,这时,他们共同看见了一只乌鸫。由此,他们重又达成默契,将沉闷的话题解除而转向心灵图景,在乌鸫这个不期而遇的造访者面前,重新显示出彼此的坚贞不二、始终如一的爱心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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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23-05-29  
3
乌鸫在秋风中盘旋,
它是哑剧中不起眼的角色。


在这个组诗的第一章,乌鸫还在雪地里飞翔,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查看着二十座雪山。转眼之际,又来到了秋风狂舞的天地之间。组诗的时序是怎么安排的?看起来并不是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季节一口气写出这些诗句,或者说,即便真实的季节就是在冬季,但诗人的思绪仍然可以回溯到上一个季节。现在乌鸫就在秋风中盘旋,风起风落,随风飞舞,随风歇息。这是很多只乌鸫中落单的一只,一个小角色,即便有最曼妙的舞姿,又有谁能瞅得见呢?它又是在为谁翩翩起舞呢?秋风萧瑟之中,大地静穆无语之时,乌鸫自顾自地飞舞着,不想停下来,也似乎找不到歇息的理由。或许它就想抓住这一阵秋风,成为秋风的知音,用一己之身体验秋风之劲力,凭着矫健的舞姿期盼着被秋风所赏识。正如秋风不被什么人或其他生命所察觉,这只不起眼的乌鸫在万籁俱寂之时,也鲜为人知,却依然致力于生命之歌的演绎。幸好某人正凭窗远眺,看见了这一切。虽然他不是一个神,但是他将会把这一幕写入天造地设般的诗句之中,使得观看者与被观看者一并成为永恒的画幕中不能被小瞧的演员。而诗的告诫在于,每一个生物在生命征途之中都要经历一段不为人知或毫不起眼的锻炼过程,也可说自重是对付不起眼的外在评价最好的办法之一。乌鸫既是它自己的人生戏剧中的关键角色,也不期而遇地成为了一位诗人某段人生画卷中不可多得的报幕员。
级别: 创办人
2楼  发表于: 2023-05-29  
2
我有三颗心,
就像一棵树上
停着三只乌鸫。


当华莱士·史蒂文斯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三颗心的时候,外在世界的一切都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其实在这一章中,也有一个数量上的关系1:3和 1:1。给诗人做这一方面判断信心的正是一棵树上偶然停着三只乌鸫,这是真实的一幕所焕发的生命体验。第二次,乌鸫被当成了心来看待。树犹如此,人亦当如此。将心比心,自然人就拥有了非凡的三颗心,但这里并不是指三心二意,心术不正,而是对于心灵世界容量的重塑。这当然归功于三只乌鸫在树上的那个表现、那个形象所带来的人心上的波澜起伏。三只乌鸫构成一个平面,分不出三者的差异,它们共同融入了树的肌理之中,成为树的心脏,就好像一棵树正借助三只乌鸫向诗人倾吐肺腑之言。之所以诗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三颗心,是相对于平常人只有一颗心这一普遍的现实而言某种奇特感受力的变化。这种可喜的变化得力于外在于人的乌鸫的推动,三只乌鸫歇息在无名之树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树的三颗心在醒目地显示着,跳动着。此情此景,怎不叫诗人心向往之?大树仰止,虽不能至,但可将自我当成一树,同样拥有三倍于往昔的心灵空间。诗人意识到自己多心了,这便是乌鸫作为审美对象赐予的福利。如果说一棵树得到了三颗心,是借助于三只乌鸫由外而内停留其上瞬间所造成的效果,那么,诗人多出来的心可以说是乌鸫与树联手所造成的启迪与映象促成的一种奇妙感觉。
级别: 创办人
1楼  发表于: 2023-05-28  
二十座覆盖着雪的山岭之间
唯一移动的
是乌鸫的眼睛。


智慧型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的名作《十三种看乌鸫的方式》有很多译本,我独爱灵石先生的译本,也曾在诗歌写作课上反复讨论过这首诗。这首诗强调了诗人对一个审美对象的观察视角问题,这是一个基本的诗学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该如何凝视、审察、观看、眺望、俯瞰、瞄准、高瞻远瞩一个审美对象?我们的确可以列举一连串关于看的种种方式。字典里带有目字偏旁的汉字实在太多,表明我们人的眼睛充满无限欲望与活动形式,当诗人决定要去看乌鸫这样的审美对象时,他突然意识到了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写作机会,一种展开来大写特写的可能性展现在他的眼前。与其说他将看到乌鸫的种种表现,乌鸫与它所生存的时空环境的各种联系,不如说诗人将看到乌鸫变成黑色的字体在白纸上徐徐展开、深入的种种可能性。要是能写一首精彩纷呈的组诗该有多好。史蒂文斯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开始干。这首诗是一首组诗,分为13章,对应13种观看审美对象的方式。尽管观看方式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是选择13这个数字也颇为讲究。就像这首诗的第一章只有三行,却有两个数字:一个是20,一个是一。20座雪山,唯一的鸟构成的一种对峙关系。现在,诗人远眺,看见了雪山连绵起伏,也看见了唯一的一个移动的活物,一只黑鸟。与其说乌鸫正在漫天雪地中飞翔,用它锐利的眼睛在雪山之间寻找落脚点或觅食,不如说诗人同样用锐利的眼睛正看着乌鸫在看什么。这时雪山是沉默的,是一个事件发生的时空背景,尽管它们也可以睁开眼睛来看一只鸟或一个人,但是诗人不想弄得那么复杂。现在唯一的眼睛就是乌鸫的。一种黑白分明的天地之间,乌鸫来了。这唯一的移动的、活灵活现的眼睛,使得诗人伫立于天地之间,突然获得了绵延不绝的诗意。乌鸫的眼睛所看到的将被诗人全部看到,而诗人的看法却远远不止于乌鸫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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