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
奥斯维辛的囚犯们被告知
可以给朋友或亲人寄一张明信片。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但依然写满了那张明信片,
一张明信片一旦被选定,
它的终点就是收信人的手。
它可能被焚毁,
但它的抵达不会中断。
它可能抵达一个无人区,
但它将大喊那人的名字,直到那人现身。
这样的抵达可能只存在于我的想象,
但我还是想为它付邮。
选举
我们选举她,
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做我们办公室的室长。
作为选民,
我们赋予这个职位的权力,
是为办公室采购零食,
并在每个星期三下午
提醒,甚至是敦促我们
及时去上瑜伽课。
这是一份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她欣然接受,
笑容灿烂,眼睛闪亮。
我投了她一票,
也是因为她这双天真,
如钢刀上的水珠一样闪亮的眼睛。
出神
电视里,西川追随韩愈的足迹,
来到潮州和汕头,为我讲述韩愈
被贬至潮州后,在韩江驱赶
和捕杀鳄鱼的故事,他声情并茂地
朗诵韩愈的祭鳄鱼文。这时,
埋头打游戏的儿子好像听到了召唤,
突然抬起头来,问,这人是谁,
我说这是诗人西川,他写过一首
很有名的诗《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紧接着,我就在儿子的期待下
为他朗读了这首诗,我不知道他
听懂了没有,因为我正在为这一刻
出神:西川为我讲述韩愈,我为儿子
讲述西川,我们都完成了各自的诗。
餐桌上的战争
在食堂吃午餐,
我们有时会谈论战争。
两个国家每天死亡的人数,
对射的导弹,无人机的新战法。
我们的表述方式
代表我们各自的立场。
原本和谐的餐桌,
气氛开始变得尴尬,和紧张。
庆幸的是没有人
感到在女人面前丢脸,
战争的话题,让她们
早早坐到了另一桌。
于是我们赶紧对着餐盘
风卷残云,打扫战场,
很快就填饱肚子,
并匆匆散去,或原地隐形。
只有喷射于我们言语间的
几粒米饭,还残留在餐桌上。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我们不说。
一堆沙
邻居要建房子,
在路中间囤了一堆沙。
这堆沙无处可去,
被摆在路中间。
一辆车碾过去,
沙子被分成两堆。
更多的车碾过去,
沙堆趋于扁平,分散。
一个月后,那堆沙
只剩薄薄的一层,
两个月后,道路中央
露出了水泥路面。
终于,房子就要建好,
路面也被清理干净。
但那堆沙还在我眼里,
被轮胎一再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