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逃遁：多么显赫的文学史主题！凭什么，
到了这一代，变成嚼不烂又咽不下的残渣
……无处落笔。夜来读史，
已无异于暗地里泄愤
连日焦虑。从孤悬于书房一隅
到一点一滴地渗透。终于它囫囵吞没了我
没日没夜在文字中追踪、挣扎。一直要
沉溺到，再记不起欲问候谁
2
霜降日该有点肃杀相吧
晨间却是，软绵绵一场秋雨
雨点若堆积，将埋掉什么
若冲刷又会洗掉什么
杜甫当年苦逼又木讷
在夔门写过
秉性不改又当如何……这点儿落叶、积水
不足让我乘槎浮于海
只痛惜人人体内虽有深渊
本时代的脚印却踩不上
3
中午在小区木樨道中散步
斜刺里，一只老猫
向我走来……她瘦削过度，
小脸庞像临终的索菲娅·罗兰
她的肮脏，嶙峋，外祖母式自尊心和
阴阳怪气，我找不到任何一物可来比拟
她挑衅一般径直走来。如果我
原地老去，我将无端端失败
——她或许是个幻觉。如果我
此刻后退一步，在某个漫不经心的
瞬间我可能会
收到一个礼物：
一个不进化物种，投向
淆乱人世的深长蔑视
4
下午。在沙发酣睡多时
妻子将激越鼾声录了下来
播放给我听，不由得哑然失笑。
捡起书重读，恰好是亚当·斯密的
一句：“屠夫、酿酒商、面包师提供
食品，绝非出于仁慈而是攫取利润”
那么。在镜中建乌托邦的，
在烈焰中扎稻草人的……人，想攫取什么。
瓦砾。蝼蚁。竹林。
久远。废墟。道路。
5
街心花坛的嵇康。大理石的身体
拥有大理石的思想，沉入自身暮色
隔绝：与每一个人，每一天……
与噪声中的车水马龙
非关速朽或是不朽。
隔绝依然是，古老对话的一种
没有一种胶水可以黏合我们。
我活着而他没有汗腺
6
“历史的全部真相不能抗衡任何
具体的事件”：这话，谁说的……
隧道昏暗而凿痕清晰
化石亿万载而牙印清晰
无论是密涅瓦的猫头鹰还是
富春江上渔樵……身体中水位清晰
室内。盥洗间马桶的波纹
连通着神秘的江河水
我衰弱的神经
结成轻霜。在夜间台阶上
7
斗室之中进退失据。
视线在瓶中水结冰过程中变得
又干又硬。一颗心在瓶子密封与
冰块迸裂之中游移不定……不幸的是
我们一身兼起了双方的命运。
历史的花枝晃动
墨痕饱蘸了泪痕就能
穿透纸背？其实，
依然不能。
烟花和苦海，仍在各自表达
2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