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格丽克：诗七首

柳向阳 译


万圣节

甚至此刻，这片风景还在聚集组合。
山丘变暗。耕牛
在蓝色夹轭里沉睡，
田野
已收捡干净，禾束
捆扎整齐，码放路边
委陵菜丛中，当月牙升起：

这是收获或瘟疫
带来的贫瘠。
妻子正从窗口里探出身来，
伸着手，仿佛在偿付，
而种籽
清晰，金黄，呼唤着
到这儿来
到这儿来，小家伙

灵魂从树里缓缓爬出。


繁花盛开的李树

春天，从繁花盛开的李树黑枝条上
画眉鸟发出它例行的
存活的消息。这般幸福从何而来？
当邻家女儿随意哼唱
却恰恰入调。整个下午她坐在
李树的凉荫里，当和风
浸透她纯洁无瑕的膝，微绿变得洁白
又洁白，不留痕迹，不像
那果实，将在夏天的烈风里
刻上松散的暗斑。


致秋天
　　——为基思·奥尔索斯而作

清晨在荆棘中颤动；绽放的雪花莲上
露珠凝聚如娇小的处女，杜鹃灌丛
吐出第一批新叶。又是春天了。
柳树耐心等待，海岸
粘着薄薄一层淡绿的绒毛，期待着
塑形。只有我
没有参与，因为
早已盛开过。我已不再年轻。这
有什么关系？夏天临近，等到漫长的
腐烂的秋日，我将开始写作
我中期的伟大诗篇。


静物

爸爸搂着特丽莎。
她眯着眼。我的拇指
放在嘴里：我的第五个秋天。
挨着那棵紫叶山毛榉
小狗在树阴里打盹。
我们没有一个人不躲开他的眼睛。

隔着草坪，在大阳光里，妈妈
站在照相机后面。


诗

傍晚时分，正如现在，一个男人俯身
在写字桌前。
缓缓地他抬起头；一个女人
出现，捧着玫瑰花。
她的脸庞向镜子表面漂浮，
点缀着玫瑰花梗的绿色轮辐。

这是痛苦的
一种形式：后来，这清晰的一幕反复地
在窗口浮现，直到它的纹路显露出来
像词语最终被墨水充满。

而我应该去理解
是什么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或与暮色紧抱的灰色房屋结合在一起，

因为我必须进入他们的生活：
这是春天，那棵梨树
披着一层薄薄的、娇弱的白花。


上学的孩子们

孩子们背着小书包，一直向前去。
整个上午，母亲们都在辛苦地
采摘晚苹果，红的，黄的，
像另一种语言中的词语。

在另一岸
是那些等在大课桌后面的人
准备接收这些奉献。

多么整齐啊——那些钉子
孩子们在上面挂着
他们蓝色的或黄色的羊毛外套。

老师们将在沉默中教导他们
母亲们将走遍果园，寻找出来的小路，
被它们自身吸引，这些果树灰暗的枝条
结出如此少的弹药。


爱之诗

总有些东西要由痛苦制成。
你妈妈织毛线。
她织出各种色调的红围巾。
它们曾作为圣诞节礼物，它们曾让你暖和
当她一次次结婚，一直带着你
在她身边。这是怎么成的，
那些年她收藏起那颗寡居的心
仿佛死者归来。
并不奇怪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害怕血，你的女人们
像一面又一面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