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经天：诗四首

封面人物

尽情提取眼球。利润的结晶体背后
摄影师的眼睛
策划人的笔头
从万千场景里抽丝。捉到了她
她未能料及
最平淡的日常可以被装饰
如美如幻。新生！
封面人物活得轻松，重点关照她
那灵巧的手，非劳动
却白皙，修长，隐含对身体的
情色描述。唯有
暗示能够抵达
最深的真实性。

尽情地填满汗水，语言和残梦
小人物翻转自我于各式车辆，旅途
梦中人，你好吗
我们只记得摸旧的画册，黄金时刻的屏幕
因为你出现
粗茶得以下咽。

只要被镜头捉住，再被美捉住
只要被细节捉住，再被心捉住
可能，就被时代捉住。
而被摄的人物
迅疾地卸妆
悄然返回了大众海洋，成为雷同的蜉蝣
戏剧不断，公开地篡改，抽空
标本。她
和她和她们美如蝴蝶
却永不能复活。哦时代无脑
又是谁的布偶？


顽固的抗体

集团军研究秘史莫如研究大漠沙尘。
苦心人宣讲草根的神奇，往往被天边血色的利齿
吞噬！——顽固的战士，抱团阻击！
尚有十名狙击手依时日隐蔽，前敌指挥呼叫：
身躯之战苦撑如此乏力！
                一只麋鹿越上最高的岩石
它不语，静看沙场，隔着云泥。

球蛋白一边说书一边斩杀病原体
宇宙是个具体的人
咳嗽，高烧，无非是喷吐星云和暗物质
口眼鼻舌不去探问。组织液里
球蛋白一边窃听，一边踩着同伴残躯——
               倾斜！扑倒！血滴子染了的红旗；
               撕扯！侧砍！有组织的乱臣贼子；
期间忙碌的手脚充任傀儡。

行动的傀儡
言辞的替身
血肉的搅动，企图对接天灵盖和脚底
肆虐的沙尘竟然越过秦淮，直扑南疆海域——
                        球蛋白霎时纷纷从流淌中现身！
啊泪水再怎么分泌也酿不成一首孤绝诗。

喂，你的司令部，你的心，在哪里？
为何感应不到脉动而且照明弹卡在枪筒里？
自爆！自爆之余突然治愈了谁？
革命！革命就是卧倒，硝烟散去再直立？

              顽固的士兵。
              顽固的人心。
              顽固的梦游，遇见清醒的大神——

在人间总有棵灵草不死，等待着勇敢的野蛮人；
在人间总有个仓库收集战利品，那些吃人的主义。


一曲旧词

你掏空了旧词，从江南的，塞北的，
沙场的，阁楼的背景里
爬出来。急促的喘息
证实这个时代不同于纸
连纸都旧了，考究的版本淹没在尘灰里
青草蔓延，顺从你视线
形成庞大的共和国。连共和都旧了
各自独裁在写字楼，卫生间，床头
或田野，还有什么不被使用
一再洗涤？连天色也是个旧词
何况我们？我们和他们
在翻新的皮衣内外成立。看来
只有这来历不明的动物才是新的
然而谁曾将它或它们剥光
血和骨头掉落在池子里，熬成炊烟和夜曲？
唯有旧了的词具备这强大的感染力
在新机器出厂之前就预装了自家的螺丝
你说你掏空了旧词
如今是一个孤独的大师


最后我会在哪里和你相遇

并非这一次，我是说在之前，真实的相遇
来自午夜男低音自动播放的梦
或者枯涸了半生，突然喷涌的井水
我捧起月亮流淌的脸
在你途径的密林和轨道，面对一页稀薄的纸
不提一笔。最后，钟情的夜莺病了
剩街心的人一步步返回
我将晕倒在迷宫，还是你错乱的魔方里
而你的手心藏着洼地
适宜筑塘，养鱼，借我一吻得以醒来
一尾浪漫式金鱼，无理由地擦着夜色游来游去
我是它的主人，带去轻盈，梦呓
给你。最后
我会在哪里和你相遇？归途已尽
明日又启。轰鸣的城市无法干扰我的追忆
想念充满嗅觉和隐秘的频率
直达你，穿透万物，不停顿也不迟疑
哦你的井水依赖晴眸一转瞬！
两座山体聚拢，让出人间，独自浮沉在
休息日的每个黄昏。我是说
当我捧起月亮流淌的脸
爱恋就是那尾金鱼。夜晚里神迷
吐不尽的纯真。
              哎我已老去，也必将为你捕获
人类双重世界里唯一的晶体：爱之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