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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陈依达:多棱镜剧场——我的上海献诗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22-05-01  

陈依达:多棱镜剧场——我的上海献诗







春天华尔兹旋转的声浪中
此刻黄浦江的占位
一个错置、凌越、无序的面具
开始飞翔和依傍支撑点
时而俯瞰当下,时而反观往昔
令人窒息、过目不忘的奇景
通向词语无力的书生梦。
此时,万巷皆空的街道,戏剧性降临
拳击馆、瑜伽课挥洒些许汗滴后
陌生感被蒙太奇拼接:

场景1,
南京东路步行街
广告牌上三个箭头
把霓虹闪烁的光影投向空芒
永安百货商场艾欧尼柱式的拱门
失去恭迎宾客的谦姿。

场景2,
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
往日拥抱江涛的洪亮不再
见证稀有赶路人的趔趄
难道前时的繁荣是虚构的思慕?

场景3,
豫园观涛楼东面假山上
亭内“灵木披芳”横匾的气韵
被命运之手转化为
夜来香的遁形和白玉兰的梦魇。

绿化带上,喷洒消毒剂的余味
令树木花草的弧形
更深切承受天穹忽然间的移动。
沙漏。秒节拍。生活的章节
城市运作模式的新脚本
挤入梦境的常用词:核酸。
晨练时难以像青草一样呼吸
早班车鲁莽的轰鸣戛然而止
习惯性地,你发现语音留言区
人们说话有点失去方寸
备忘录上的名单越来越长
奶粉、尿不湿、慢性病的特效药
蔬菜瓜果腐烂在某个库房
受制于运力,餐桌变得越来越轻。

小区楼宇,在林荫道两侧轻晃
病毒的陷阱飘出一种尘埃
人们思念灾难中的祖先
艾条熏过的地方依然产生裂变
一些人说,这身体是一支笔
另一些人说我们从来都不是白纸
志愿者、社区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
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整个城市似乎都在操练、彩排,
古希腊戏剧《安提戈涅》的原意
“听取、讨论和妥协——当一座城市
面临艰难却重要的抉择时,
如何讨论和争辩,如果大错特错
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观测风向标和指针
如此耗费眼神,旋转、递进
渗透着体液的棉签
在空中划出弧线,朝向暗处
瘟疫参差不齐诡异的锋芒

人们选择表达的方式
克制、诙谐、反讽和流泪
像夜星下自发的摇滚音乐会
调节内分泌的玫瑰伴随歌声绽放
交流与共鸣,为应和这种感觉
月光撒向窗口心灵的码头
光影滑落在绿化带、飘逸灵动
像呼唤城市牧羊人的笛音。
众多光点中的亮眼处
牵挂彼此之间的那条纽带

人情味仿佛是一种橙色滤光片,
每一次骚动不安都使日子更出格
变得更急促,书写在继续
因为博弈持续,楼宇的半腰
叹息刚喊出来即被折断
叠加在穿过供应链的蔬菜包上
成为坚韧者获得的碎银。




这座城市无高山而成为广庭。
土地与风物,四月之白
取景框聚焦候鸟迁徙的羽毛
崇明岛北部光滩,美丽的白鹭
蓝眼线、黄色鸟喙点缀风景
“飞入白云混不辨,碧山横处忽分明。
(——宋代:武衍《双鹭》)”
另一种白,眼神辨认敏锐的品格
心灵一面镜子映出更多镜面
奥陶纪中期出现在陆地的植物
忍冬科荚蒾属植物开出琼花
开放出比玉兰花更朴素的花语
它团束的形态,像拳头
花瓣似劳作的指甲盖,随空气轻轻翻飞
白色与油菜花的黄色结盟
为满足对金色的渴望而采集春光。

也许从目光寄放的眨眼功夫
心意在事物的表象挖掘一个过程
或者回放些许长相思、摧心肝的记忆
也闪现童年的纯真无邪。
本土和异乡的概念——
瓦格纳写《漂泊的荷兰人》,动机
为探索“当地人如何对待外来访客”。
假如一觉醒来,照片不再支撑记忆
仿佛你找到了什么,想保留下来
再看却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家乡和此地的柳絮,复活古老技艺
弹棉花的节奏和温馨松软的床
柳絮和棉花的白,更贴近塞外风雪
诗中“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陆游《诉衷情》)
这样的感怀,何尝不是异乡客的心迹。

金山嘴古渔村的炊烟
融进杭州湾跨海大桥的雾影
一棵孤零零的香樟树,召唤出海的人
另一片海域上,渔民打捞上岸须鲸的尸体
巨鲸的骨骼标本,在上海自然博物馆展厅
把海的依恋鲜活地转化为
渴望更开阔海域,厘清思绪的梳子。
当夏日蝉鸣刺破浓荫
针扎脊椎的燥热,嘈杂游刃
车厢内空调成为气温过渡的缓坡
依窗听奏鸣曲,盛大的狂欢
语言剥离、跳脱出来
沿着音符的载体旋即上升
你如何共鸣,犹如发自最奇妙的水域

它与自然的纽带关系暂无名称、
无具象的图景、无定义
但你确信,这一切共生共存,
亚热带东南季风交互,飓风和冷空气
当河道跳着透明的诞生与死亡之舞
邮轮码头的水位刻度咬合
整个水利网丰沛资源的下颌角
堤岸,水花拍打着心的台阶
每一帧画面都会浮现船只缓行、或沉没
在空和满载之间,肉身啜饮
未被挖掘的潜力曾经封存已久
早已酿造出属于个人的甘醇
放手搏击的冲动,掷出几枚骰子
像天马山、佘山驮着幸运数字。




探索者的“绽放之车”行驶
经过外白渡桥,铆钉的轮廓
像城市穿着时光礼服上的排排纽扣。
足迹沿苏州河,白色夹竹桃凝结
水的回声用树影的语言
枝条等待已久这样交融的会意
白天与昼夜,更高的树木
荡漾在一种既属于历史的沿革
又全然跳脱出来独立存在
星星点缀成为全程聆听的波点。

旋转、漂浮、积淀、静默地积淀
这一切发生在水中和观景人
平静或者波澜起伏的内心
人们热爱带旋梯的建筑
时光倒流回到颇为不堪的记忆
权利博弈的较量过程
留下不平等条约和新鲜血液
留下异域风情浓郁的魅力
马赛克、浮雕、拱廊垂直矗立
让瑰丽多姿的光线斜着插入。

旧日子赤裸裸的衰运
从边沿到边沿,骨骼成为
承载一种失去体面的奔波与劳碌
当外滩亚细亚大楼建成五年后
兴业路一场秘密会议召开
玫瑰在前者花园里纵情绽放
巴洛克风格涡旋形图案的门楣
贸易和黄金合围,足以
形成架在本土刚需脖子上的利刃,
从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红砖

到大世界塔顶的避雷针
两座石狮,一个吼叫泣血的记忆
一个讴歌在黎明翻跟头的燕子
某个大厅,娱乐成为十二面镜子
笑声令人放下心头一粒铅
假如波尔卡为了云朵而旋转
像斗牛士手中舞动方巾的飞矢之影
想象月光不曾厚此薄彼
哈哈镜的克制,让你眼界洞开
世态无厘头和幻象的丰富性:

镜像1,
诗人在镜中寻觅词和钥匙
所观察到的一切充满造物的神奇
世俗斑斓的丰富性和神秘
一种预感不断地改变手攥紧的方式
摆动拨浪鼓、撞击铜钟
梳理青铜器铭文遗落的中心
“我的坟墓在何方?”
以天下为心灵的家,然而
墓志铭将安放在星辰挥映的期许地。

镜像2,
路人乙与镜子谈话,失真
本身并不构成生命悲喜剧的元素
笑颜逐渐变成开怀的仰合
钢筋水泥勾勒大城市的线条
心的倾斜,人文的温情
独角兽和变色龙之间,切换
成为静物的场景:纽扣、坚果和棋子
分别可以抵御风寒,补脑
在更开阔的人生棋盘充当角色。

镜像3,
长者满怀追忆之心故地重游
能从镜子中听见风的声音
人们曾惧怕永逝,忽略流泪的脉搏
一张纸足以留下未竟之书
多少人在耕耘中,相互交织
为缅怀昔日友人变得更加弯曲
为祝福新一代,像青草一样呼吸
银河系和水银的界限渐渐模糊。




当造船厂门座式起重机升高
炼钢熔炉中的铁水正沸腾
每一次手和工具、操作的对接
加法的下面,意识流中存在一股
力量被专注和鲜活的血液支撑
生命像沉着滚动中的隆隆合唱团,
落在流水线上的尘埃
轻轻擦掉,钟表匠眼中
秒针与时针的区别
分工不同却有统一的反应机制
灭绝次品的理想主义者
测量误差与现实之间
向往雪一样纯洁和爱的浓烈
玫瑰令心房和手颤抖,
土地和雨水对植物的滋养
得以从花朵淬炼香料。
万有引力和气流让吊塔摇晃
地心不会放过比萨斜塔的范例
一座城市占位的地基
GDP如何冲击国税局的表格?

从一个汽车城出发
第一辆自主组装的桑塔纳
曾经的荣耀依然辉煌
具有鲜活的带入感
异乡人也穿过斑马线
关于自我绽放的各种方式
火花塞被独立点燃,很久以来
灿烂的传奇从长空星光开始
犹如麦克·杰克逊太空步侧滑
欣赏此类舞步的人相信
生活即摩擦,摩擦的升华也许是艺术
晕倒者,被运出会场
神往与神伤之间,有空洞的手套
传导力比多与末梢神经
人们探寻吉祥物与厄运的关联
绕过倾慕虚荣的蛇的腰身
纯洁的空洞也像干净的耳道
赛场外有一座米其林雕像
它的白,像蒙古草原的骏马
让滴血的黎明和赛场上制动的声音
擦出激情与理性邂逅的交响。

擎天柱,我的巨人!
庞大设备犹如泅出苦海的使节
这台自由锻造的万吨水压机
语言抵达艰苦创业的团队
六十年前,近乎从一张白纸
脑海深处浮现的灵感来源于星辰
它的四根大立柱、18米长
恰好构成对“为何”与“如何”的支撑
诸葛亮会议上各种方言献计
高于当时工艺水平的部分
成为雾水、汗水、销魂的雨
挫折像大鹏在车间屡屡折翼的试飞
直到春天的骄阳舔舐裂口
意志的耕耘,不断醒来、沉默
思考后再参与,萌芽与摸大象的无形
皱褶和岩石纹理隐含意义
缺乏大型镗床,从铜轴承的结构
另辟蹊径找到突破口
最后的马到功成,像脸庞和鸡蛋
绽放光彩而淡忘闪电曾经直插大地。

纺织女工的手指,如蝴蝶翻飞
流转在纱锭变成坯布的过程
线头来自棉团,月光下的虫鸣
小小的沙尘暴和干燥气候
令棉线的韧性考验耐心
光的遮蔽,光的灿烂
在吐鲁番盆地,棉花的开播期
超长纤维的生长属于仪式
情怀使人更倾向高大的桑树
丝绸面料的柔软抹去蚕的啃噬声
棉花的保暖效果则像回形针
围着身体,形体交织成小炉火
梳棉工序后:牵伸、加捻、绕卷
一匹不成形的布渐渐清晰
仿佛我们的肋骨能使衣服挺阔
宽大多褶的裙摆翩翩起舞
一种美丽突然抢眼,不知疲倦。



五我喜欢演戏。
与人生相比,
演戏更真实。
  ——王尔德


重叠的时空场景犹如折扇
在玻璃上看见,万花筒奔向彩虹
假如马勒别墅真是童话的温床
挪威式、哥特式的塔尖
与中式琉璃瓦的风格
装点着一艘奇幻之旅的航船,
某个舱门停靠在梦的起点
热望不止、召唤不止
吹响的海螺声成为你的船票
舷窗两侧,海藻、灯塔、贝壳
栩栩如生的装饰减弱晕船的呕吐感
海盗和鲨鱼也变得恍惚
排浪冲向潮汐搂住的港湾
扔下几句月光的问候
犹如江风铺面而来的泥沙气息
你在这座城市迷路了吗?
计程车、连环画中的黄包车擦肩而过
假设三毛的形象复活之后
他看见的人物有你的影子吗……

角色1,
冒险家与梦想家,在乐园
心原本是浩大的舞台
为了把更强壮的自己逼出来
如果有人披上勇气的铠甲
像一艘鼓满风帆的船
心跳的节拍长出牛的双角
在此城穿过梅雨季节长长的绒毛
经历若干天翻地覆的逆转
假如败北,在使命的自觉层面
犹如来自犹太神秘教的“草天使”
从付之一炬的火苗中腾起
所有逝去的终将折返
化作闪光的灰烬和潜台词。

角色2,
被《傅雷家书》深深感动的人
凝视香炉前、教堂里庄重的面庞
手中的收据来自精打细算
对命运逆来顺受,并非麻木
从感觉的真空地带完成变异和升华
钢琴声从麻将桌的蹉跎中
一阵飘逸、一阵沉默
市井气息斑斓多姿的演变
像先知眼中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
不是迂腐的保留、不是诡异
一种探秘,同时彰显对肉身的眷念
无论书香世家或豪门
夭折的天才,成为偏头痛和叹息。

角色3,
红玫瑰、白玫瑰的上海
河道边水位计分板上的印记
每一种绽放,被雨水冲刷、滋养
花的妖冶,平底锅映出光彩
看见民国的美女就发育成软骨症
爱情在一缕缕精致的青烟中
改变轮廓,城隍庙九曲桥丈量
保鲜膜派生出更多的暖房
婀娜多姿的身材迤逦
仔细沐浴自己,构成一个悬念
优雅和务实像夏与秋的季节
果实被无名的崇奉和考验锻造
如果能破译大理石纹理,截一段密码
似乎更接近众多角色的塑造:
学生、姨太和女佣、女作家、明星与秘书
从细腻而温存的眼神中
女工们快来加入一场和美的较量
元素的复活和搭配技巧
足以让整个城市之树,
从根部到繁枝倾倒于江南女红的织锦。

从巴金故居出发,前往石库门
用黑色漏斗倾泻和浇灌
衷情之花的暗香、夜莺的沉默之词
每一个人与自己的冲突
成长与命运中感知过的旗帜、号角
每一次撕裂与弥合的拼接
这种戏剧性的呈现方式
哀伤、恐惧、惩罚与馈赠之间的矛盾
人的活着与死亡构成史诗
就像后代对荷马本身产生的思考
是否荷马本人真的存在?
他的名字是否寓意着“人质”?
难道他真如传说中的是盲乐师?
对要素和雕像的追溯,与现今对接
一场无休止的不朽之作
在舞台上首尾咬合,无限循环。




当江面游轮汽笛长鸣
黎明的会议桌上,资本以风向标
注视着踏浪而来的科技
纯粹以乘法作为运营模式的人
难以理解伯乐相马的慧眼
浦江两岸的建筑勾勒天际线
成为孤独的诗篇、恢弘的交响曲
在一场无言的对视与抗辩中
美丽的一切、有残缺但因为修补术
得到更深刻的内涵和圆满
在精华的辐射中,不和谐的力量
变成调色板上的反差与爆破音
心灵渴望艺术,屏住呼吸
来自神秘莫名的审美之眼
在收藏家和艺术之手中间搭建
一个用旁白、插入语形成的通道,
当兰心大剧院和东方演艺中心散场
临别前你不必向谁说再见
新的颤栗和感动,已经注入你
人类创造的金黄亮色成全了我们。

卢浦大桥的拱梁和高架桥墩
伴随季节舒展或收缩的膨胀系数
四行仓库墙壁上鲜明的弹孔
水泥,使空气显得粗粝
落入缝隙的雨滴,再流出来
已成为时间半乳白的发丝和青苔
龙华的无名烈士长明火雕塑
三角形的塔尖朝向未竟的事业
寂静无声中,透过除法运算
回到人性根本的基石
博物馆镇馆之宝的锋芒,空气中
赭红色瓦砾象征血的印记
依然足够浓烈,抠掉几粒翡翠
从嵌满宝石的帝王棺椁上
那种高度,既非太阳、也不是月亮
一条源远流长的纽带维系着
连接有时会痛、割舍也痛
花岗岩、玻璃与玫瑰的夜晚
无处安放的心绪波动微妙的词
由此延伸也许接近诗的秘密。

节日巡行的花车飘落一条丝带
车轮不会因为细微变化停滞
留意事物在简单层面的无尽开放
否则将错过选择的乐趣
一个梦、许多梦构筑海绵体
它的弹性和空白,足以
使汗水和眼泪的流向丰富勾连
旅游节开幕式上的致辞
没有重复历史海报,纯粹的祈祷
也免去了,祝福显得更恰当。
游行开始于城市微微摇晃
结束后洒水车送来清凉
挡风玻璃上的尘土,像一张花脸
描绘着漂浮感的切入和出口
丝带在气流的漩涡中,
“在彩色等式中左右摇摆、退避。”
江水悠悠的每一个涟漪
并不复制固定的拥抱方式
它只是温馨而体贴,正像水一样
呼吸从路灯的光晕里饮下彩虹邮票。


注:“在彩色等式中左右摇摆、退避。”引自阿什贝利的诗歌《离岸的微风》,戴玨翻译。

上海,202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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