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腰公路的关卡,终于撤除
静态管理。我们说笑着下山
朝向李婆墩,从筛露光影树丛的缝隙
看见了白鹭:细长双足
袅娜在漠漠水田
如一面镜子,映照墨色锥形山体
山民们俯向水田镜面
在山的倒影,后退着插秧
把秧苗栽到了山顶,白鹭陪伴着
舞蹈在山民四周。通向小镇的山道
少有车辆行驶。山民不用佩戴
口罩冒着危险,去城里打工
割麦插秧,回归古老的农事
白鹭也从节气飞回来了
春末空中画着弧形, 闪电般
降落田畴,三三两两的
稻禾行距间,漫行或觅食
弯曲的细颈,雕塑般停顿
仿佛诗节的韵脚。细腿弯曲
支撑着白羽,勾勒山野梯田
逡巡在自己的领地
2
白鹭回返,如同你们持续还乡
又一年夏日,看见它们散布
在耕耘平整的泥田;拖拉机
从田里开到了田埂,白鹭群聚
在农事的间歇。放弃去镇上购物
即兴转弯驶向溢流河村。两只白鹭
隐在绿稻田,是你们让它惊飞
稻绿衬着它们的纯粹白羽
飞行的白光,令安静的绿色
飘荡,背景似的远山在摇晃
一只只白鹭,拍扇着飞向那里
剩下一只,在水田凝望着耸立
颈项细长弯曲,如微型塑像
看不厌它们辐射出来的光
无尽的美的满足与失落
它们让你们转弯,停驻
忘却在世的俗务,又不与你们
对望交流,它们停留,疏离
仿佛在考验你的审美耐性
3
独自去花桥村,想着如去年再见
它们集翔在细长高高杉树丛林
杉树托举它们,树梢变弯
路途上挖掘机在修理道路
卡车在不平的道上缓行转弯
尘土飞起。你找到邂逅的旧址
零星的白鹭残余在那里,孵化幼鹭
据说大部分外去找食去了
傍晚飞回。视线里零散的白鹭
没有什么美不美的,每年白露节气
飞离这里,清明前后飞回
群居的粪便将那棵老樟树渍死
地面不生寸草。移居的杉树林
焦黑,光秃秃剌向春天
它们要存活,束缚于生物本能
你看到的美是它额外的部分
临近的山民,可不会美化它们
忍受着接纳,这可有可无的邻居
你以为的美,隐含自然的残忍
和次生灾难。你爱过女子分散各地
丧失联系多年。心如木石
无情有佛性,不受情爱染污
她们看上去曾经的美不再赞美
她们消逝不见,如白鹭
回返自身的本来面目
4
你还是为它们所牵引,从城中
回返山舍途中,过但店小镇
夏日稻绿之上,成片的白鹭飞舞
然后一只只停落——这里有
暂存的食源,这是它们的领空
遗世独立的野地
友人说,父母在世时
白鹭就在这里
父母不在了,白鹭飞起时
就像他父母还乡的灵魂
一只只前后起飞,平整的稻田的
绿浪托举着它们,蓝色天空下
——描画白翅弧形
白鹭成了画框中的物象
它们超脱出来,成为美景
5
一只白鹭停落在院中的池塘边
从房子里出门,发现它
羽毛被雨水扭结;身子收缩
瘦小。发现我在俯看它
从坡地到塘边的近距离
不忍人就近打量,警惕飞离
就没有再来,光顾这里
我的山舍庭院。好像在说
你我之间,必须保持远距离
才能看见彼此;不为任何人的邻居
在它的视野,再大的庭院
也是囚禁。白鹭离开,重返
它的飞行,它的荒野
6
从回廊望过去的山脊女人般躺卧
头部颈脖的曲线;上半身的凸凹处
连结修长的大腿,任你想象设譬
长年躺卧的山峦,可望不可及
你看见了沃尔科特的白鹭
在他诗行之间,布下的痕迹
山鹭运载的世上的白光
一只白鹭从水库上方的山腰飞过
没有停留,往山坳的东南飞去
拍扇白翅,独自飞回它们的林地
或觅食的田地。此刻飞过山腰人家
没有停留,绕过深浅不一的松林
一片转绿的芭茅坡地,继续向前
白鹭消逝在了山的褶皱深处
看不见了,但它还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