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船之魂
在红头船公园，
有一艘巨大的石砌的红头船，
每当黄昏散步到这里，
我都想开着它出海。
许多年过去了，
红头船依然矗立在水泥地板上，
落日却已被我炼成
一面新生的轮盘。
当我转动轮盘，
红头船之魂便一跃而起，
在钢筋水泥，鳞次栉比
的大海之上乘风破浪。
当然，你可以怀疑红头船
是否真的有灵魂，
而我一旦站上它的船头，
海风就开始鼓动灵魂的船帆。
与你一起听过的音乐
——与扎加耶夫斯基同题
我不会弹钢琴，
但喜欢听
楼下邻居八岁的小女孩弹。
她刚开始学，
技艺还很不成熟，
有时候只是弹出噪音，
但从她疏朗的音符中，
我能辨认出马斯奈的《沉思》，
所以只要她弹，我就听。
我沉浸于她的琴声，
以致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
她是在为我独奏。
后来在电梯里，
偶然听几位阿姨谈论，
才知道大家被那琴声困扰多时。
得知小女孩已搬家，
阿姨们都松了一口气，
却又感到无限的惋惜，
为我们之间突然消失的维系：
那破碎的琴声，唯一的
我们一起听过的音乐。
爆破
诗歌朗诵会结束之后，
帕斯捷尔纳克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么多人喜爱他的诗，
来听他朗诵，让他感到满足。
让他惊喜的是，当他手上的诗稿
意外掉落，朗诵中断时，
居然会有五六个人站起来，
把那首中断的诗背诵完整。
诗没有失去读者，
读者也没有忘记诗。
此刻，帕斯捷尔纳克疲倦地走在大街上，
但他对诗的疑虑已经烟消云散，
明天的诗歌朗诵会，
他将继续去撬动听众的嘴，
引导他们封闭的嘴唇
开始噏动，并最终爆破。
不纯的抵抗
今天有大人物要来，
地面不能见到一片落叶。
风一吹，树叶就飘落，
但今天不行，有大人物要来。
今天，所有的成败
系于他一身，
因为在他负责的卫生区域里，
刚好有一棵树。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却很有信心：
年深日久，这棵树
已经成为他忠诚的下属。
于是他走到树面前，
命令它，抖掉全部的叶子，
让他一次性扫干净。
不出所料，树拒绝了他。
但一阵风吹来，
树还是落下几片叶子，
仿佛它选择的
是一种不纯的抵抗。
感谢围栏
围栏这一边，
一头小牛和它的母亲。
围栏的另一边，
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爷爷。
小牛在围栏边吃草，
小女孩蹲在小牛面前，
专注地看它吃草，
她们的鼻子几乎碰到一起。
小牛的母亲远远地看着，
心里想：感谢围栏。
小女孩的爷爷绷紧的脸
也逐渐放松：感谢围栏。
我也感谢围栏，
它正在成为我与围栏
另一边的某物反复嗅探，
互相接近的一个索引。
